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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声青语丨坚持,助我在科学世界探索

发布时间:2019年04月30日 来源:神州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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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学是什么?我曾问自己这个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平凡出身的我也经历过青春时期义无反顾的叛逆,只知道电视机的屏幕里有一个很大的世界。18岁那一年,我选择了中国医科大学的日文班,觉得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去亲眼见见那个不一样的世界。19岁那一年,到日本大阪医科大学的一次交流活动为我叩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时不甘于现状的我产生了最为单纯却又强烈的冲动。那时的梦想就像书桌上如山的医学书籍一样,深邃而又盛大。

  25岁那年,当我踏出东京机场的那一刻,好像自己一下子长大了,知道这个夏天即将开始一段完全独立的人生旅程,知道要为了未来而努力。那时的想法是兴奋而又简单的,觉得只要到达东京,立即就能融入大城市的光芒中。

  刚到实验室的时候是一无所知和不知所措的。再生医学、干细胞这些名词对于临床医学出身的我,是如此熟悉又极为陌生。虽然大学时念的是日文班,但学是一回事,说又是另一回事。还记得第一次跟西村教授和松村助教那哭笑不得的对话,第一次开日语组会那无所适从的一言不发,第一次做实验那畏手畏脚的提心吊胆。那时的我还怀有学生的热情,还期望有一种爆发叫作遇强则强。

  从辨别加样枪及吸头开始,我也踏上了生物医学研究这列漫长的登山火车。记得第一次跟助教学做RT-PCR,这是生物学研究中一项基本的实验技术,但如同被诅咒了一般,标准曲线一直跑不好,后续的所有实验也因此无奈地停滞下来。实验手法这种东西,更偏向于一种经验与肌肉记忆,是无法单纯地在书本中融会贯通的。加之当时科研背景及日语能力的薄弱,自己的想法无法准确地传达给他人。而实验室的人是一视同仁的,也是忙碌的,路是你自己走的,实验是你自己选的,从不会因为你是留学生而有半分同情。

  一方面是非常杰出却又十分严格的教授与拥有天才般头脑却又不善表达的助教,另一方面是堆积如山却无从下手的课题任务,在内外压力与自我怀疑中,我只得从给小鼠做基本的基因分型(Genotyping)开始,一点一滴地磨练自己的手法,并在组会报告的冷淡回应后不断地查阅论文,在早午饭的间隙练习日语。那一年,突然感受到所有的压力都开始指向自己。为了在异乡打拼而独自等待的地铁变得越来越长,而当初那股从梦想里喷涌而出的力量,仿佛打了和自己反方向的车,一路渐行渐远。

  博士是一回事,女博士是另一回事。科研是一回事,生物医学科研又是另一回事。小鼠这种实验品的优势之一就是快速繁殖,能够提供大量样本,但庞大的实验量和漫长的实验周期不仅是对体力和意志的极端考验,也是一个具有筛选功能的天然屏障。路上不经意的偏差可能会使几年光阴付诸东流或无奈放弃。每周一的组会会明确制定一周的实验计划和目标,每周五的早会则进行成果汇报和讨论,每月固定的论文研读也时刻刺激着紧张的神经。当每天连续12小时的运转成为家常便饭,当无休无假的加样打药制标本成为理所当然,当与教授因为研究方向和想法争论得面红耳赤,那时的内心其实是悲凉和耻辱的。不知道这种没日没夜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不知道期待的成果是否会如期而至,也不敢回想当初留学的决定是否正确。那个时期是何等青黄不接的尴尬,曾经支持着我的那些或温暖或哲理的话语,也似乎如此不合时宜。

  万幸的是有两位日本朋友在这时一直紧紧地拉着我。西村教授是一位我非常崇敬的科学家。她不仅有拿到手软的科研成果、超越常人的洞察力,以及难以企及的创造力,也具备作为独立女性在科研界闯荡的勇气和慎重。也许是对我这位实验室里唯一的留学生的关爱,也许是同为女性一路走来的那种感同身受,起初的一段时间里,除了研究上的指导与批评,西村教授会尽可能地私下找我聊天,关心我的生活,请我去高级餐厅,给我带各地的土特产,借此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同时帮助我更好地适应这种工作节奏。与此同时,我也发现在她干练和严谨的外表下,夹杂着些许柔软和可爱。但教授要负责整个实验室几个课题组的同时运营,是极为忙碌的,所以松村助教是我在实验室相处最久的人。

  松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科研天才,他能够在早晚拥挤的通勤电车上读完几篇论文,也能够准确地整合既有研究从而构建出创造性的观点,几年内发表了多篇顶级文章。他身上有日本人典型的自信,还有他独有的孩子气,因而并不善于与他人相处。他会“欺负”你日语不好而单方面责备你,也会因为你实验做得不对而不停抱怨,但会在“骂”哭你之后扭捏地道歉并递过来一块小点心,会在你独自做实验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静悄悄地在外面看报纸陪伴你,被发现后还会一脸傲娇地扭过脸去。

  半年以后的某天,我意外地做出了理想的PCR标准曲线,也逐渐能在组会中阐述自己的想法了,我终于感受到了我的熟练、我的知识积累,以及我的成长,也突然意识到当初的那些孩子脾气,已渐渐消磨在青春的回声里。

  再后来,经过不断的免疫荧光染色、体外皮肤三维构建、损伤模型分析等,最终探索出了XVII胶原蛋白介导的表皮干细胞竞争在皮肤稳态及老化过程当中的作用机制,这一切收获如此不期而至却又在意料之中。因为我明白,这是日复一日的积累和年复一年的坚持所致。5年后的今天,与其说是成功者,我认为自己更应该是一名“幸存者”。无数人的学识比我更渊博,思想比我更敏锐,工作比我更努力,而我只是比较幸运地在这趟列车上存活了下来,也见证了很多人在途中选择了放弃。

  成长本身就是一场惨烈的等价交换,想获得荣耀就要拿自己痛苦的经历作为交换资本。相较于成功的喜悦和快感,现在的心情主要还是解放与庆幸。我庆幸有一个可以实现自己想法的实验环境,庆幸前辈们用自己的时光铺好了轨道,庆幸身旁有老师把我从课题的分岔口及时引回正轨,庆幸自己能在5年的学习和探索中目标清晰,也庆幸自己最终在科学界的拓荒中留下了一个足迹。

  科学研究就是把收集到的信息进行分类整理,把能看到的事件缝隙分别嵌好,最后重现真相的过程。信息收集便是学习与积累的过程,而还原事实真相更像是探索的过程,最后再返回到通过收集信息进行验证的一个循环。这个过程对于大多数科研工作者是枯燥而漫长的。人的感情在疲劳中不断消磨,渐渐地生活会机械起来,心灵也就干枯了,并可能导致留学生活中最严重的后果——寂寞。每个海外打拼的人都会在某个阶段经历人情冷暖,也会习惯孤独背叛,然后就这样不可避免地钻入死胡同。但世界的真相就是这样,寂寞会让你强大,让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5年后的今天我发现,正是这种寂寞,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沉稳、深沉、随和、坚韧。

  飘零在外的人普遍没有安全感,但万幸的是,在东京我进入了一个叫后乐寮的地方,这是一个有传承和精神的地方,也是让我能在他乡唯一感受到温暖与依靠的地方。相较于满天飞的生活,这里就是一棵栖身的大树,是早出晚归歇歇翅膀的地方。一群人聚了又散,同样的话可能要说百遍,我还在学校反复地做实验,身边的伙伴已经赶往新的下一站。

  也恰好从这个阶段开始,工作逐渐变得游刃有余,课题开始变得清晰明朗,我也逐渐喜欢上了这份工作,不再觉得繁琐和厌烦,每天在鼠房工作的时光变得愉快起来。给小鼠相亲,见证新生命的诞生,从睡眼惺忪毛茸茸的鼠宝宝,到3周后活蹦乱跳,再到7周后油黑发亮的成年鼠,最终到实验标本的制成,尽管结局是不可避免的无奈,但与它们度过的每一个时期都会给我带来惊喜与欢乐。

  于是,在5年之后,我思考当初留学的意义时突然懂得,重要的不是我们当初做了何种选择,而是我们是否有着一些不会随年华老去的青春记忆。那些我所看到的成长轨迹,都应心怀感激。感激西村教授与松村助教的指导与陪伴,感激国家给予的机会与支持,感激身边伙伴一期一会的缘分,也感激自己当初离开家乡的那股冲动,以及最终在理性争锋中存活下来的坚持。这也算是自己对于留学生涯心态的一点探索和总结吧。

  比起超越常人的知识,摔倒爬起的勇气和坚韧不断的磨练,应该更适合概括我这5年的留学生活。海外的留学生活需要更高强度的起居安排和连续的紧张感,然后不可避免地在彷徨中经历那种刻骨铭心的寂寞。但你一定要相信,不管你离家有多远,理想与你的现实差距有多大,这些寂寞的时间终究会一点一点地渗入你的骨髓,成为你的能力,支撑起你最牢固的灵魂。

  每一个科研人的诞生过程应该都是相同的,从一开始的一路迷惘、一路动荡、一路跌跌撞撞,到终于摔倒、求助、咬牙、倔强……最后的最后,无论输赢,我们都会一路思考,一路探索,一路紧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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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刘楠,1987年生。毕业于中国医科大学,受国家留学基金资助赴日本东京医科齿科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研究方向为干细胞生物学、老化生物学、皮肤科学。博士论文发表在《自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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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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