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谁知今年就落在了我身上。

　　第一次在海外过国庆节，也是第一次一个人赏中秋的圆月，少了几分节日的味道，也尝到了一丝孤独的滋味。距离不仅带来伤感，还让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也不禁怀疑了起来，自己是不是一直都生活在谎言中？

　　奶奶原本是家里记性最不好的人，她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人老了，记性不好了，什么都记不住了”。往往这边刚说完一件事，她走出家门的时候便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还会时常闹出出门吃饭却把假牙忘在家里的笑话。

　　在家里和这位头发还未全白的老太太聊天时，往往都是正在讲着一件事，结果中间被插句话后老太太就忘了自己说到了哪里，想了半天又想不起来，最后只能作罢。

　　可就是这样一个记性不好的老太太，有了距离的分割，却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记忆力变得极好起来。

　　国庆同我视频时，不过是刚说到了谁家的孩子刚会走路，她就立刻想起来我当初学走路时候的事情，明明自己有时候都会忘记吃药，却能准确地记起我当初是差一天十个月时学会了走路，又在兴致勃勃地聊起我小时候的事情时，哪怕是我自己都记不清楚的一天，她连细节都能一一说得出来。明明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她却像是正亲眼看到一般讲得仔细生动。

　　可她不是我们家记性最不好的人吗？

　　还有那个最会精打细算的小老头，我的爷爷，往常在家时买几个苹果都要货比三家，一毛钱的差价也要算上半天，哪家超市的米便宜，哪家超市的鸡蛋在打折，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把日子过得极为仔细。

　　在家不管和他说了多少次，现在日子好了，买东西要些好的，不要多管价钱，可这位惯会过日子的小老头，依旧握着他心底那杆秤，不肯倾斜半分，仔仔细细地挑选着价钱更便宜的那家苹果。

　　可就是这样一个一丝不苟的小老头，拉长了距离的界限后，却像是突然身怀巨款一般变得财大气粗起来。

　　不仅认真地学会了如何微信转账，还会在知道这边西瓜很贵时十分阔气地给我发了红包来，一字一句地嘱咐我说不要怕贵，喜欢吃西瓜就买来吃，买好吃的不要怕花钱。自己乐呵呵地啃着苹果，还不忘最后再补上一句“不够了再来找爷爷要”。

　　可他不是我家最会省钱的小老头吗？

　　就连一向说话算话的姥爷，也都变得不守承诺起来。家里的习俗是6月姥爷要给外孙送“羊”，要一直送到成家，可一旦断了就不能再送了。今年我因为疫情回不去家，于是来之前就和姥爷说好了，糖羊保存不了多久，所以这“羊”今年就不送了。

　　从来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姥爷，因为我喜欢吃糖，便每年都找冰糖做的小羊送我，哪怕是后来卖糖羊的人少了，他也说话算话的一家一家找了再送给我。

　　可就是这么一个说一不二的小老头，穿过了距离的轨道，却偷偷地说话不作数起来。

　　国庆视频时，奶奶告诉我说让我看看自己的羊，我一头雾水地等她拿那只羊给我看，才发现是一只小羊的玩偶，看起来小小的软软的，只是我从上学后便再也没玩过这样的玩偶了，后来才得知，这就是姥爷今年给我送来的羊。

　　着急地视频过去问姥爷，姥爷的神情中还带着些许得意，告诉我说这是看今年大家都流行送小羊玩偶，于是早早地就买好了一只给我备在了家里，说比糖羊能放得时间长，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家都能看到它。

　　可他不是和我说好了今年不再送我小羊了吗？

　　然而这些真是他们说了谎吗？

　　当然不，有一种谎言，只有穿透了距离，才能读出里面的真实来，一字一句的谎言，实则全是一点一滴的爱，哪怕相隔甚远，也依旧温暖了我的心。

　　而我，不是一直生活在谎言中，而是一直生活在爱中，距离隔不断的爱，唯有用心体会才行。（作者系日本北海道大学生命科学院中国留学生。供稿/北海道大学学友会）